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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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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裏,相比冬季,白天長了好些。令妃身體雖然越來越重,她每日仍強撐著起來活動。

又是黃昏。臘梅陪著令妃,穿過延禧宮的正殿,去到後面的庭院。庭院裏有個荷花池,現在雖然還沒有紅花綠葉,可是黃昏時分的暮色,披散到被微風吹拂出漣漪的水面上,煞是迷人。

春天的太陽要比冬日長情的多,它還留戀著遲遲不肯西落。令妃倚著欄桿,默默地看著池邊的垂柳枝腰肢靈活的隨風擺弄。

天氣仍舊是很冷的時候,連人都在癡心認為,某地某處定有積雪還未消融之際,柳樹卻最早感受到春天的到來。其他的植物尚麻木著,荷塘畔的柳樹便已經抽出綠芽。其中幾根長長的柳枝,還會不時蕩入池塘,在風的作用下,勾引出幾圈波光。

臘梅見令妃的眼神聚焦在波光之上,似乎很陶醉的樣子,便退開幾步,不去擾亂她的心境。

令妃開始的時候,確實是在欣賞美景。是在什麽時候呢,大概是看到白蝴蝶在草叢中飛來飛去的時候,她的思緒也從她身處的庭院中飄出去了。

照乾隆這些年的規矩,四月裏便要去承德離宮。四月,卻正是令妃身體最要緊的時候。

她跟著乾隆去,唯恐身體吃不消,萬一出了差錯,不僅是遺憾,怕是還會被人挑撥問罪;她若是不跟著乾隆去,就得在延禧宮等著乾隆半年之後從承德回京。到了那時,恐怕新入宮的秀女們早就使出渾身解數讓乾隆記住她們了。別說半年後,單是這一個月裏,她跟乾隆見面的次數,比之秀女入宮前,便少了好些。

令妃心想,自己這一胎生的要是阿哥倒罷了,萬一是個公主,後面的路,可怎麽走呢。

最近隨著宮內新起來的妃嬪越來越多,太後對延禧宮,也不覆幾年前一般的重視。

令妃發出一個無聲的哼笑。皇後不斷的推薦妃嬪給乾隆,原來只是為了讓慈寧宮跟延禧宮疏遠。

這幾個月裏,新人和舊人一個緊挨一個的冒出來,逼著延禧宮的勢力弱了下來,可這些於皇後自身亦無直接好處。

令妃很明白皇後是何等樣人,皇後與她不同,皇後自潛邸的時候起,對乾隆的執念就深的可怕。只要皇後一日不對乾隆死心,那麽坤寧宮使出的如此手段,就永遠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下策。

好在令妃眼下也並非沒有出路。

前幾日福倫福晉進來說,爾康終於謀了個去緬甸的差事。前幾日已經出發。

令妃以前是乾隆獨寵的愛妃,所以太後對延禧宮重視非常,即便現在的情況稍微有些不同,但是爾康的夫人畢竟是太後新手養大的晴格格,太後便是看在晴格格的份兒上,也不會對延禧宮和福倫一家棄之不顧。

爾泰跟五阿哥那裏又近。太後對於乾隆立後嗣的事情,向來不插言,亦不幹預。是以五阿哥在後宮之內,除了延禧宮,也再無可做同盟的勢力。

說起來,五阿哥那裏最近也不是太順。他娶得那位身份高貴的嫡福晉,竟然遲遲不能懷孕。太後讓宮內的太醫去看,也沒用。

但是乾隆卻不是很在意這個,嫡福晉,即便無子,於名分和尊榮上並不會受委屈。他已經跟五阿哥私下說過,即便是庶福晉之子也沒問題,只要讓他快快見到孩子平安出生。五阿哥府裏倒是有幾個庶福晉,其中最得意的那位,也是滿洲姑娘。

令妃心內暗想,乾隆一生之中,只在孝賢皇後那裏執著過嫡子,偏偏兩個嫡子全是夭折。孝賢皇後去世之後,到了皇後那拉氏那裏,不知為何,乾隆對嫡子與否竟然不再在意。這也是點燃令妃希望,或者說,奢望,的一個最關鍵因素。

眼下一切還未分明,一切也都來得及。

乾隆對延禧宮還有留戀。

宮裏任何一位妃嬪,包括皇後在內,都不會像令妃那樣,懂得如何才能讓他有最放松最自在的感覺。

最重要是沈住氣,留得青山在。

令妃想到此處,便下了決心,今年不能隨聖駕去承德。

“娘娘,天黑了,咱們也該回家去了。”

臘梅的聲音,將令妃的思緒猛然拉了回來。

令妃開眼一看,可不,不知不覺間,連那點兒暮色也消失了。

春日再多情,亦抗不過日月相繼的天理。

綠柳、荷塘,草叢中穿梭來去的蝴蝶,美麗過後,終究同歸於混沌和昏暗之中。

簫劍沒有在京城過年。跟小燕子見過幾面之後,他就又出發游歷去了。

當日,簫劍看到小燕子過得好,原已經放下心來。可是他後來又見到小燕子對她身邊那個男子的態度非比尋常。在簫劍去查那個男子身份的同時,那個男子也摸到了簫劍的底細。

簫劍對福康安的評價很簡單,無非是頭腦清晰有決斷。

他更關心的卻是小燕子對福康安的看法。

簫劍跟小燕子接觸過幾次,就看出他這個從小失散的妹妹,脾氣軟軟的,心更軟,很好說話,也很好騙,可是做人看事情卻自有一套見鬼的道理,且固執的很,撞了南墻還不回頭。

簫劍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,如果有朝一日,小燕子把她自己搞到不可挽回的境地,他就說出身份,然後帶著小燕子逃去大理。

不過,他這些年獨來獨往慣了,只要還有的選擇,無論是誰,他都不要作伴的。

好的感情、親的關系,美的承諾,都只不過是“束縛”的另幾種表達方式。

簫劍盤算著,京城的早春快到了,才再次來到京城,照舊住了會賓樓。

柳青和柳紅還是老樣子。生意做得蠻紅火,看樣子也賺了不少錢財。

可惜他們那個交不出房錢的客人,還未被趕走。只不過讓出了原來的好位置,搬到一個更狹窄的房間。

原有的房間,新搬進來個說一口北京話的人。那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,簫劍過去跟他搭話,問了才知道,他已經五十歲了。那人看著挺懂禮的,實則,簫劍心內暗嘆,這個人若是死賴不走,一定比上個更棘手。

柳紅當時勸說柳青的負氣話,竟然一語成箴。可是簫劍畢竟是外人,井水不犯河水,他看著心裏著急上火,卻什麽忙也幫不上,連幫腔都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這日午後,客人都散了,大街上也沒幾個人影。簫劍坐在會賓樓門前無所事事曬太陽,心裏正抱怨,怎麽小燕子這些日子不來會賓樓了。

忽然見一個大肚子少婦,一手捧著肚子,一手絕望的朝前伸展,也不看方向,只是拼命地跑。

簫劍眼睛好使,一眼便看見街角有一群人正拿著棍棒轉彎。他把那個少婦朝裏一拉,丟進前來看狀況的柳紅懷內,他自己仍舊坐回門前去,無所事事的望天。

那一幫追趕的人走得近了,為首的一個,一臉怒容,問簫劍把那個小娘們藏哪兒去了。

簫劍嚇得臉色發白,兩手亂擺著,一疊聲的叫“老板!”。

柳青出來,見到那幾個人,穿著都是普通百姓的衣服,看容貌舉止,也不似什麽流氓地痞,卻不知為何憤怒成這般。

柳青乃抱拳道:“各位老鄉高擡貴手。這位公子是讀書人,來我這裏投宿,乃是為了考功名,為人最是斯文,每日都在房裏閉門讀書,連大門都不出的,哪裏會認識什麽小娘們。”

簫劍在一邊牙關打顫地說道:“不出門。不出門。不認識。不認識。”

後面有個青年怒道:“周圍除了你家,還有哪裏能躲人!我明明看見一個人影一閃就進去了。讓我們搜!”

柳青臉一板,道:“我這是客棧!讓你們搜客房,沒有這個道理。咱們去找官府評理。官府來搜,我讓路。”

那個為首的青年原也是老百姓,不是什麽惡人,又見柳青義正詞嚴,不似心內有愧的樣子。他的氣勢先就軟了下去。

柳青又換了副坦誠的表情,道:“我說老鄉,你們是不是看錯了?那人穿著什麽色的衣服啊?別是午後太陽底下反光了吧?”

剛才堅持說看到人影的那個人,聽柳青這樣說,便也開始拿不定主意,心裏打鼓,別是自己真的看錯了?

為首的那個青年問剛才的那人,到底看清楚沒有。

那人支吾道:“莫不是我看錯了。那麽,她既然沒進店,自然就是在前頭轉了彎兒!”

為首的青年恨得瞪了那個人一眼,又滿臉抱歉的對柳青道:“大哥,我們得罪了!兄弟給你賠不是了!”

柳青忙攔著道:“哪裏的話。誰沒有個眼花著急的時候。又沒礙著我什麽,您用不著抱歉。不然倒是我過意不去了。”

那人見柳青寬大,便滿面愧色的對柳青道:“兄弟們找人要緊,不敢耽擱,改日再來賠禮。”

柳青豪氣的一揮手道:“瞧您說的!改日來會賓樓喝酒,我做東!”

那幫人便又一陣煙一般的消失在街那頭。

簫劍笑著對柳青道:“到底有幾個人能信得過自己的眼睛?”

柳青也笑道:“他們自己信心不堅定,不能怨我。”

簫劍和柳青正說笑著,柳紅卻跑出來道:“快請大夫。上面那個夫人快不行了,出了好多血!”

柳青便要轉身往外跑,簫劍一把拉住他,道:“不要驚動他人。我上去看看。”

柳青道:“你這個公子哥兒,又不是太夫,你去看中什麽用。人命關天吶,哪裏還有事情比它還大!”

柳紅也道:“我們都不怕,你還顧忌什麽!”

簫劍只得道:“我想我的醫術,會比你們街上的太夫,稍微高明那麽一丁點兒。”

簫劍飛奔上樓,去看那個女子,柳紅跟上去幫忙,柳青在外頭守著。

柳青只見簫劍先上去替女子號脈,之後柳紅便把門關上了。

過了一會兒,柳紅出來,拿著一張紙,上面寫著幾味藥材,柳紅把這張藥房交給一個幫忙的小童,叫他快去買藥回來煎好。

柳紅又匆匆對柳青道:“孩子保不住,得想法兒救大人。”

柳青呆呆點頭,也只能幹著急而已,只盼簫劍的醫術真的高明,能救人一命。

屋裏一直鬧騰天黑,終於成了。

孩子雖然沒了,但女子已經安全。

女子吃了藥睡著。

簫劍和柳紅便關了門出來。

簫劍和柳青、柳紅雖然累了半日,但卻救了一條人命,身體雖然疲憊,心內卻暢快。

這晚,三人坐在廚房,隨意找些東西填滿肚子。

柳青方想起了一事,問:“這女子懷著孩子還被人追,追她的人又不像惡人,到底怎麽回事?”

柳紅道:“嗨,這還用問,還不就是家族裏那些事。可要我說,管它什麽腥膻爛臭的,人命總是人命不是?”

簫劍笑對柳青道:“你妹妹英勇又明白的很,是個好樣兒的。”

柳青聽完也咧嘴笑開了。

三人吃飽喝足,各自回去休息不提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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